那篇文章是几年前写的。据说,某门户网站一向支持自由主义的开明人士们,看到此文以后都被激怒了,
纷纷表示:“你们这也太过分了”“叔可忍,婶不可忍”……听到这些反应,我蛮开心的。要的就是这种效果。
开心归开心,对一些常见的错误观点还是应该做进一步的解释。帮人帮到底,送佛送到西天嘛。
一、贸易不成,就应该打仗强制吗?
持这种观点的人,一般不会如此正常的表达,他们一般用强奸啊、抢劫啊、冲进你家啊等等在他们看来很生动、很有力的论证方式。
这种说法的错误在于,他们以为故事里只有两个人。如果只有两个人,甲要贸易,乙不愿意,甲当然没有权利强迫乙进行贸易,就算甲是英国人也不行。这么干是耍流氓。
但其实故事里至少有四个人:中国百姓、中国官员、英国商人、英国官员。中国百姓愿意和英国商人做生意,愿意买他们的东西或把东西卖给他们,但中国官员不同意。不但不同意,中国官员还欺负中国百姓和英国商人。
被欺负了,中国百姓没办法,英国商人却有办法。他叫来了英国官员帮他撑腰。既然中国官员用武力欺负人,也就只好用武力制止他。这就是鸦片战争。
所以,表面上看是英国人不远万里来中国开战,实际上,这场战争是反击性防御性的。长期的教育,让很多人不自觉地把整个中国想象成一个人。把外国想象成另一个人。现行教育体制教出这种人不奇怪,好消息是,现在有机会摆脱这种原始拟人思维了。
二、卖鸦片不是很邪恶吗?
今天,全世界各国几乎都在禁毒,但在十九世纪,人们的观念并非如此,当时,吸鸦片虽然也是不良嗜好,但并没有今天附带的那么多邪恶想象。当然,也没有今天吸大麻那样的文艺范儿。
英国政府并不支持他们的商人到中国走私鸦片,但也不积极反对。现在中国政府会积极反对某个在海外的中国人的走私行为吗?我认识一哥儿们,就是靠在巴西巴拉圭边境山区走私发的大财。前两年回国,美滋滋的。
英国政府明确告诫过在中国经商的英国人,如果因为走私被抓,别指望英国政府帮忙。但林则徐们要大开杀戒,货即没收,人即正法。英国政府就不能坐视不管了。
文中用很多篇幅证明,战争的起因并不是鸦片,而是更广泛更重要的国际关系问题,其中核心是英国要得到平等的国与国关系,而不愿意自称蛮邦,认中国为天朝。这个要求过分吗?今天中国的外交方针不是这样的吗?
鸦片战争以后,英国政府也没有支持鸦片贸易。中国对外贸易放开以后,虽然鸦片进口量增加了,但林则徐们担心不已的白银大量外流、国家经济受到严重影响的情况反倒消失了。正常的贸易下,中国出口商品的种类数量大大增加。走私造成的白银外流问题不复存在。
三、治外法权
穆斯林国家是禁酒的。巴基斯坦也不例外。曾有一名中国卡车司机,把汽油箱改成夹层,私下往巴基斯坦卖酒。被巴基斯坦政府抓获,要拿去坐牢。中巴关系不错,我国政府派人说说情,巴基斯坦就把人交给我国了。回国以后,批评教育一番,中国警察也就让那司机回家了。
本来嘛,卖酒算什么罪呢?不让人回家,还能咋的?
在那些法律体系荒谬,把正常行为入罪的国家,治外法权真的很重要。在阿拉伯国家工作的外国男女,搞点婚外情,固然不光彩,难道阿拉伯宗教警察把女的拉去乱石砸死,其所属国的政府也不能干涉?
清朝的法律,刑讯逼供、不许律师辩护、监狱条件恶劣、程序不完整。要求外国人遵守这些法律,你觉得合适吗?治外法权说起来有点丢面子,实际上,大大帮助了中国司法的现代化。榜样就在身边,学起来能不快吗?
四、为什么打仗?
英国和美国,先后成为世界秩序的领导国家。但英美两国的做法有很大不同。鸦片战争是典型的英国式对外干涉。比较后来美国的做法,有以下不同:
英国人从来没兴趣直接向其他国家输出制度,要求其他国家改制。英国人只维护个人、法人层面的具体权利,斤斤计较,条约中要求的赔款,都有实际的受害者和真实军事支出,不会大而化之。要求越具体,越容易实现。
美国则要搞制度输出,要在别国建立民主什么的。固然有德国日本这样的成功例子,但失败的例子多得多。美国人很慷慨,很真诚,但因为目标太大,谁也不知道如何实现,甚至无法评估实施进程,反倒效果不好。
美国虽然有大目标,但对具体的个人法人权利,反而保护不力。二战后新独立国家动辄国有化,没收跨国公司资产。美国对此毫无办法,只能眼睁睁看着。而同样事情如果是19世纪的大英帝国,一定炮舰开火,坚决维护私有产权。
大英帝国是出了名的好战。可打仗和打仗不一样。为具体有限的目标开战,和为抽象宏大的目标开战,大不一样。后者更像宗教战争。对抽象大词,英国人既无感更无兴趣。英国议会,吵来吵去的内容经常是大家算账。
人权高于主权,英国早就这么干了,只不过那时的人权,不是空洞的概念或知识分子的宠物,而是实实在在的人身权财产权。
英美这两种不同的做法,哪个更有利于文明的扩展和资本主义的成长呢?
五、落后就要挨打!
这往往是赞同者的感慨。可惜这也不是事实。
中国不是因为落后而挨打的,而是因为无知且蛮横而挨打的。落后就挨打,这不是好的国际秩序,无知蛮横耍流氓就会挨打,这是非常理想的国际秩序。我很向往。可惜,今天的国际秩序远远不是这样。很多早就该打的流氓,都活得很滋润。
实际上,在中国近代史上,除了几次战争以外,英国一直是中国的友好国家之一。大清海关在英国人赫德管理下的水平,今天也达不到。英国人的租界,大家都称赞,地价房价贵得很。不管嘴上怎么说,当时的中国人其实都知道,英国人是讲道理的人,英国是可信任的国家。
北洋时期,相比以后,中国国力并不强盛,但外交上却取得很多成就。原因就在于,北洋政府的外交是由一大批曾留学欧美的外交家来办的。他们不再无知野蛮了,相反,他们深通国际主流观念和行为方式——很多方面,今天的中国外交都远远不如,所以,仅凭讲理,他们就取得了远超实力的成就。所谓弱国无外交,其实是个很片面的传说,是某些人掩饰自己因为野蛮而被人到处排斥之窘状的托词。
鸦片战争已经过去快二百年了。到了今天,至少我们应该可以心平气和地看待那段历史了。如果到了今天,某些前所未见的说法还会激起你本能的抵触,甚至到了让你气愤不已、无法深入思考的程度,那么,你从历史中吸取经验教训的能力实在太差。别人已经交过的学费,你今后可能还得再交一次或者多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