忧郁是一个像《红楼梦》中林黛玉那样病态﹑伤感﹐去又美丽无匹的词语﹐毫无媚俗的情调﹐我轻易是不敢去碰触的。哲人说﹕凡夫俗子只配有寻常的喜怒哀乐﹐至于忧郁﹐它是思想者伤口上的碘酊。我因此而惶恐了﹐我实在称不上一个思想者﹐但偶尔感受到一种悒悒的潮水漫过自已的心怀﹐那又是什幺﹖
先前﹐朋友太多﹐如草地上的聚餐﹐一起嬉游笑闹﹐真的无忧无虑﹐浪掷自己大好的日子﹐竟似挥霍他人手中的金钱﹐不知节制。后来﹐朋友们风散云尽﹐才觉得那些闲暇只是一季的落花﹐再也追悔莫及。
一个读书人﹐竟忍心让书籍蒙上厚厚的灰尘和密密的蛛网﹐竟忍心看他们旷夫怨女似的神情。往日﹐我最喜欢在书籍中勾留﹐且心旌不为世事所动。然而﹐那种恬适的情趣终被琐碎无聊的生活蚕食殆尽。
4月的薄暮﹐轻寒翦翦﹐细心霏霏﹐我独倚小窗﹐听喜雨的燕子在低空中呢喃﹐它们嬉逐着﹐迟迟不肯归巢﹐心中空净得像一片幽谷﹐哪怕是一只蜜蜂的嗡鸣都能在里面激起回响。此刻﹐有幻觉翩然而至﹐它引领我进入岑寂的旷野。
“前面有一棵花树﹐后面有一丛荆棘﹐站在原地﹐你可以说出自己的愿望。”
我走向花权﹐丝毫没有踌躇。
灼灼的花朵﹐如蓬勃的火焰﹐这也是一种燃烧﹐最美丽的事物一旦烯烧﹐就注定不会留下果实﹐”火光”渐渐的微弱了﹐渐渐的暗淡了﹐最后﹐它们纷纷凋零。
“我若选择那些荆棘又会是怎样的情形﹖”
“你将得到甘甜的刺莓。”
我开始有一点懊丧。然而花朵凋谢﹐我还可以独对空枝﹐刺莓非我所求﹐我只有远离它。
4月的薄暮﹐一声悠悠的叹息在心头索绕﹐久久不绝。一个女孩就在这时走过我的窗前﹐宛如我最熟悉的影子﹐惊鸿一瞥﹐就悄然消逝了。
不如什幺都不想﹐只有4月的细雨在心中浅浅淡淡的描﹐描出一些朦胧的印象﹐犹如昔年的一张笑脸﹐几乎经不起轻轻的一抹。
她执意不肯与我在同一个屋顶下生活﹐但她乐意有一方天空﹐一片草地暂时属于我们。执手相看﹐久久无话﹐没有一点点欲念﹐在那一刻﹐便是死去也不会遗憾。
她说﹕”你明白就可以了﹐一个人走进你心里去﹐又从你心里走出来﹐她不曾带走什幺﹐也不曾留下什幺。”
我一直就在那颗花树下接受它凋零的情意﹐拾起一片片落红﹐拾起那些欲说还休的日子。她已经消逝了﹐像一声和弦。在4月的往昔﹐追忆往昔﹐她总是一个影子。无法还原为清晰的形容﹐我只能把她看作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亮﹐投在我的心中。必得暂时拋开世俗的杂念﹐才到觉到它的存在。
“溺水时一定要呼咕我的名字﹗”
简直就像神谕一般﹐4月的细雨又唤回了那份亲切的感知﹐她将一绺湿发绕在手指上﹐那是最后一次见面。
“很久以后﹐你将在某个雨日记起我﹐那时﹐我已经老了﹐你记得的却依然是我年轻时的样子。”
真的﹐只有在雨日才偶尔忆起她﹐一个不肯屈就于生活规范的女孩子﹐一个逃避感情羁绊的女孩子。在远方的都市里﹐她仍然独拥着许多的梦想而不肯沾染世俗的尘污吗﹖
我记忆的深处﹐就只有一痕淡淡的影子﹐在微雨中﹐在花树下﹐她悄然独立。